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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切悼念胡铭心先生
周洪宇
本是万家团聚的中秋佳节，却惊悉原民进湖北省委会顾问胡铭心先生驾鹤仙游。噩耗传来，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对于胡老的溘然长逝竟难以置信。回想三个月之前，还曾亲去胡老家探望，谈及湖北民进60年庆祝大会筹备事宜和省委会隆重相邀出席大会之意。胡老虽因年老多病，仍不顾亲属担忧劝阻，慨然应诺。在6月11日湖北民进60年庆祝大会的开幕式上，胡老亲临会场并代表老同志向大家致意，然后正襟危坐听报告，如同一个小学生一样严肃认真。这种精气神对于全场会员都是莫大的鼓励，不由得不让人暗生钦佩之心。出席大会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民进中央主席严隽琪在会后也立刻到台下来向胡老表示问候，与之合影留念。胡老的音容笑貌宛在，然斯人已逝。我们失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一位可亲可敬的长者；一位筹建湖北民进的先贤，一位启引导路的智叟。纪念胡老，最好的方式是继承胡老的革命精神，弘扬其高风亮节、大公无私的胸襟气度，让老一辈的精神永续、风范长存。
胡老的一生，颇多波折，几番坎坷磨难，然经岁月洗礼，其心不改，其志弥坚。在每一个关键时期经受了考验，智谋勇毅敢决断，不畏艰难克时艰，铮铮铁骨担道义，为革命为多党合作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正如他生前所作的一首诗说到：
“青春仗剑走天涯，不为功名不为家。
七尺微躯效祖国，百年热情羡梅花。
艰难历尽都未悔，事业无成每自磋。
壮志犹存身渐老，沙湖亭畔映余霞。”
字里行间，都是胡老的真实心境，也可作为胡老一生的写照。不为功名不为家，不计个人得失，为的是党和人民的革命事业之成功。胡老一生阅历丰富，所作功绩亦能留在史册，曾做过地下党，搞过策反工作；建国后当过中学校长、武汉教师进修学院院长、湖北大学教育研究所所长、湖北大学图书馆馆长；还先后参与了民进武汉市委会和民进湖北省委会的筹建工作，并担任过民进湖北省委会代理秘书长和顾问。在教育及学术领域也颇多建树，对教育理论、历史和文学都有深入的研究，发表多篇有影响的教育理论研究专著，出版有长篇历史小说《宋太祖传奇》，创作的多篇小说曾在内地和香港著名的杂志上连续刊载。但谦谦君子，大家风范，不以功劳显名，不以名家自居，自谦道“事业无成每自磋”。这种舍身成仁、以国为家的革命战斗情怀，大公无私、淡泊名利的价值追求，谦虚谨慎、低调做人的处世态度，无不值得我们去高瞻和力行。
智勇果敢酬壮志
胡老是浙江平阳（今苍南）县人，生于1925年。少年失怙，身为抗日军官的父亲死于日军屠刀之下，瘦小的肩头背负上了国仇家恨。抗战后曾任代课教师，对国民党当局的腐败无能日益不满，因教学生以“黄叶无风自落”为题作一些针砭时弊的文章而触怒当局，被以煽动罪遭到国民党军警的追捕。其后逃到湖北并秘密加入中共，成为一名地下党员，开始在党的领导下开展地下工作。此时，他看到了国家民族未来的曙光。随着国内国共战争形势的发展，国民党反动派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华北大部已然解放。武汉乃华中军事重镇和经济政治中心，为和平解放武汉，党组织委派胡老去策反时任国民党湖北省党部书记长陈良屏。策反工作无疑是危险的，搞不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但胡老没有退缩，毅然接受了党组织指派的策反任务。利用与陈良屏的往来关系，做了大量思想工作，晓以大义，陈以利弊。在陈良屏犹豫不决的当口，毅然主动暴露身份，迫使陈不能再犹豫不定，最终同意把武汉城防图交给共产党。不费一枪一卒，武汉即告和平解放，胡老的策反工作当属首功一件。武汉的和平解放避免了无辜百姓遭受炮火的袭击，也使许多工商业基础得以保全。胡老冒着生命危险，去做策反工作，孤身犯险，久攻不下则改变策略，取得策反成功。 整个过程虽无硝烟，但却依然是惊心动魄。胡老是一个出色的地下工作者，是千千万万地下工作者的一个缩影。为了国家和人民的解放事业，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置个人生死荣辱度外，一腔热血书丹青。
重任在肩不推却
胡老在以地下工作者的身份从事对敌策反工作时，经常与一些高级知识分子和民主人士接触，对这些同样具有炽热爱国主义精神、追求自由民主的进步人士十分钦佩，相知相交，结下了深厚友谊。1954年，知名历史学家、教育家和翻译家杨东莼先生从广西大学校长任上调任华中师范学院院长，受民进中央委托来汉筹建地方组织，请中共武汉市委派一位同志协助筹建工作。中共武汉市委的领导立刻便想到了与民主人士过从甚密，又熟悉教育界工作情况的胡老。要求胡老以中共党员的身份加入民进，协助武汉民进的筹建工作。胡老时任武汉教师进修学院院长，对于民进这个党派组织并不十分熟悉，但出于工作的需要和对长期以来对于民主进步人士人格风范的认同，毅然接受了这一艰巨任务。从此，胡老与湖北民进就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武汉民进筹建初期，环境比较艰苦，工作开展起来也十分困难。负责筹建民进武汉地方组织的杨老经常找到胡老，商量工作，研究对策，经常为了工作促膝谈心到深夜，在工作中成为良朋益友。杨老的无私信任和恳切重托让胡老十分感动。胡老经常下去与普通教师做工作，讲述民进会史和多党合作事业的重大意义，在中小学教师队伍中发展了一大批会员，先后建立了二中、市教院、二十一中、三十三中、三元里小学等一批民进支部。胡老所亲自发展的会员中如王典昭、胡文裕等一批同志后来都成为了民进的骨干，王后任第三任民进武汉市委主委，胡后任民进三、四届市委副主委。1954年底，民进武汉市筹委会正式成立，1955年初，民进武汉市委会正式成立。胡老对于筹建武汉民进做了大量的工作，也赢得会内广大会员的尊重和爱戴。1957年，杨老奉命调往北京担任民进中央秘书长（后来担任民进中央副主席）。临行之前，特意邀请胡老去家里作客，对胡老长期以来对民进工作的支持帮助表示感谢，并真诚地希望胡老继续担负起武汉民进进一步发展壮大的重任。对这位几年来工作上的领导，事业上的战友，胡老一直心存钦佩和敬重。对杨老的调离十分不舍，对于杨老的托付和信任又非常感动，郑重地向杨老承诺一定全力以赴，不负所望所托。杨老在离汉之前，把所珍藏的书籍约七、八千册予以相赠。其时，胡老正在筹建武汉师专，图书正是学校的稀缺资源，便把这些书运回师专，成为校图书馆的校产。杨老去北京任职后,与胡老也时常有书信往来，历经一起共同创建武汉民进的艰辛，两个人成为了挚友。
随着民进武汉市委会各项工作走入正轨，胡老感到总算没有辜负杨老的殷殷重托。在1984年，中共中央发出号召，推行干部年轻化，增强深入改革的活力。年龄不到60的胡老积极响应号召，申请了离休，开始了闲云野鹤的离休生活。离休后的惬意日子没过多久，胡老便又接到了新的任务。1986年秋天，民进中央秘书长陈益群同志突然来访，传达了民进中央准备在湖北筹建省级组织的发展计划，希望胡老能够再次出山帮忙做筹建工作。既然组织上如此信任地给予了新的任务，胡老也就欣然应允，再次“上岗”。对于这位一起筹建武汉民进的老伙伴，武汉大学石泉先生对胡老能够前来帮忙自然是欣喜不已，并提名胡老担任湖北民进筹委会的负责人之一。随后的大半年时间里，胡老跑遍了各个省辖市，到处拜访当地的党委统战部，联络组织发展事宜。在短短的一年中，陆续建立了民进黄石市委会、十堰市委会、襄樊支部、沙市市委会以及阳新支部、宜昌支部等直属组织。这为建立民进省级组织奠定了坚实的组织基础。在1987年民进湖北省委会正式成立后，胡老便功成身退。只做了一届代理秘书长，后来又担任了省委会顾问一职。胡老见证了湖北民进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发展历程，以中共党员身份加入民进并为民进发展事业竭心尽力，对多党合作事业倾注了无限心力，得到了民进广大会员的认同和尊重，也得到了党委部门的高度肯定。胡老在一首颂多党合作事业的诗中写道：
“放踵江湖六十秋，如磐风雨识同舟。
既输肝胆酬知己，肯屈鬓眉事寇仇。
进谏批鳞魏子骨，献言借箸留候谋。
同心兄弟共荣辱，利禄功名非所求。”
为了民进组织的信任和重托，甘愿披肝沥胆，以酬知己，欣然接受筹建武汉民进地方组织和湖北民进省级组织的任务，不计功名成败。在多党合作事业中，胡老也为我们指明了努力的目标和实现的途径。那就是要像魏征一样敢进诤言，说真话，而不是人云亦云，阿谀奉承。在献言献策时也要讲究方式方法，要用建设的态度，有留候张良一样的策略，这样才能事半功倍，取得更好地效果。
关键时刻不动摇
疾风知劲草，时艰识风骨。胡老一生横跨大半个世纪，经历了社会变革最为激烈的各个时期。历经日寇入侵、华夏蒙难，国共内战，十年浩劫。经历风风雨雨，胡老始终以一个中共党员的坚定信仰，为人处世的本性良知，不偏不倚，正直无私。体现了老一辈的高尚道德风范，代表了中国传统文人的社会良知。在1957年开始的反右斗争扩大化中，胡老被市委统战部指定为民进武汉市委“反右斗争领导小组”组长。当时各个民主党派的“右派分子”都已经开始确定下来，几乎所有民主党派的秘书长都被划为“右派”。而民进武汉市委当时的秘书长正是石泉先生。面对当时的政治斗争形势，胡老没有为保全自己而背叛信仰、出卖良心，而是不顾个人安危去竭力保护同志。胡老把石泉先生在民进历次会议上的发言记录整理出来，转呈给当时的统战部部长，表明了自己不冤枉一个好人的态度。胡老的坚持也最终避免了石泉先生被划为右派分子。而最终是整个民进武汉市委会一个“右派分子”也没划出来，但是上级又坚持要求开展好反右斗争，无奈之下，胡老只好把学校里一些被划了右派的人“借”过来批斗一番。在文革期间，为了保全自己，不惜冤枉至亲好友，与之划清界限的人比比皆是。这样的政治情势之下，人人自危，敢于坚持原则的人少之又少，唯恐祸延自身。但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胡老却异常坚定地坚持原则不动摇，为保护同志做了大量工作，也冒了很大风险。在1959年的反“右倾”斗争风暴中，胡老被错划为“阶级异己分子”，被开除党籍，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并被送往沙洋农场劳动改造。后来从沙洋返回武汉后，胡老得知自己虽然被划为“阶级异己分子”并被开除了党籍和职务，然而民进组织没有撤销他的会籍，依然邀请他参加组织生活和重要会议。胡老在“反右”中竭心尽力保护同志，民进组织也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了他无声的支持和莫大鼓励。
“云垂霜雪中，特立傲寒风。大节分明在，宁与俗木同。”在《咏竹》一诗里，胡老以竹自喻，十分贴切。经历霜雪寒冬，风雨飘摇，仍然坚持原则，特立独行，不屈服权势。在文革浩劫中以自己的气节和风骨保持了一位中共党员和民进会员的初心。
名利面前不动心
胡老之一生颇有传奇色彩，为武汉和平解放立下功勋。后来又分别参与筹建了武汉民进地方组织和湖北民进省级组织，可谓是湖北民进的一位元老，在会内有极高的声望。但胡老对于这些辉煌事迹不甚着意，鲜少谈及。在每次与胡老的接触交谈中，都感觉到胡老对于名利十分淡薄，可谓宠辱不惊、物我两忘。对于湖北民进的事业总是给予莫大的关心，但只事耕耘，不问收获。遇到困难迎着上，遇有名利不相争。1955年，民进武汉市委会正式成立，杨东莼主委亲自找胡老谈心，请他担任副主委一职。以胡老的资历和威望是完全可以的，也是会员认可和拥护的。但是胡老以自己有共产党员的身份为由，让出了这一位置，只是在第一届民进武汉市委会中担任了常委和组织部副部长。胡老的高风亮节、不求名利赢得了会内上下的普遍尊敬。后来胡老又参与筹建了民进湖北省委会，鉴于胡老的贡献和会内的声望，省委会主委石泉再次提出请他担任省委会副主委兼秘书长。但胡老再一次坚辞不就，只是愿意帮忙主持一个阶段的省委会机关工作，但是不要任何职务。因此，胡老便担任了一届省委会代理秘书长。胡老先后两次辞让领导职务，只愿做工作，不愿要头衔，受到广大会员的热烈拥戴，也因此在退下来之后被破格选为省委会顾问，成为唯一没有担任过副主委职务的顾问。
黄鹤杳然，斯人已逝。胡老今天虽然已离我们而去，但是胡老的铮铮风骨、刚正不阿、淡泊名利、务实干事的高尚风范值得我们从心底去铭记，从行动上去追随。
写于2014年9月10日
